【科学的温度】探访阿斯伯格患者:“我的孩子这么好,怎么会得病?”

  北京9月27日电(刘欢)你也许听说过,有种病叫作阿斯伯格综合征。你也许见过,他们不善交流,在某些方面可能天赋异禀。但你却不知道,他们需要得到更多关注。

  交流少,行为奇怪,我的孩子怎么了?

  放学了,王敏看到,女儿又一次哭着从学校走出来。

  孩子说,有个同学不仅将她最喜欢的发卡扯下来,还将她推倒,压在身上打她。王敏问同学叫什么、长什么样时,女儿却只能说:“那个孩子有两个眼睛,一个鼻子。”

  欺凌不是第一次,女儿认不得、记不清对方是谁也不是第一次。

  2018年,王敏6岁的女儿被诊断为阿斯伯格综合征——一种以社会交往异常、局限且异常的兴趣行为模式为主要特征的神经发育障碍性疾病。

  交流少、只抱着手机玩、很少搭理小朋友,王敏在孩子4岁的时候就发觉她的不同,“当时以为她比较有个性。后来才知道,她是脸盲,根本不认识别人。”她说,女儿现在四年级了,只认识一个同学,还常常认错。

  学校的老师也向王敏反映,女儿不认得老师和同学,上课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做手工,“她不听课,每天放学回来都会带给我一个作品。”

(王敏女儿的手工艺品,受访者供图)

  王敏说,女儿虽然社交存在障碍,但在手工和绘画方面却极具天赋,可以做工艺品、动画,“这些我们都不会,从来没教过她,她自己不知道从哪下载的软件,经常几秒钟就能变出一个东西来。”

  在她的眼里,女儿有感情、有感知、善良懂事,“我的孩子这么好,怎么会得病?”自确诊以来,王敏始终无法接受这个结果。

  28岁的于鲸也是在和王敏女儿差不多的年纪,发觉自己与同龄人的不同,“那个时候就感觉和大家有隔阂,”于鲸回忆,小时候自己总是站在人堆之外,观察周遭环境的动植物,很少融入小朋友的游戏圈。

  父母起先并不在意,直到几年后于鲸的情绪与行为越来越奇怪。

  有一次,于鲸和爸爸吵架之后,因为他碰了自己的一本书,于鲸就将这本书放在水龙头下冲洗,生生将书洗坏了,“我当时就觉得,别人碰过我的东西就脏了,要么赶紧洗,要么就不想要了。”

  父母带着她去了好几家医院,大夫都说,于鲸存在高功能孤独症倾向。因为没有影响学习,父母未曾引起重视。直到她升入中学,受到校园霸凌,“看不懂眼色、不懂抱团,这就是原罪。”父母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。

  难诊断、被误解,阿斯伯格综合征究竟是什么?

  阿斯伯格综合征(AS)属于孤独症谱系障碍(ASD),临床表现主要有社会交往障碍、刻板行为等。目前病因尚不明确,需要孩子经历一段时间的社交生活后才会体现出来。

  相对于典型的孤独症而言,阿斯伯格综合征的患者并没有明显的语言和智能障碍。

  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儿童医院儿童保健中心副主任马扬向表示,现如今临床诊断已经取消了阿斯伯格综合征的诊断。

  “这个病的诊断争议一直存在。高功能孤独症和阿斯伯格综合征有相似的地方,也有差别。《精神障碍诊断与统计手册》(简称DSM-V)取消了阿斯伯格综合征的诊断,把有社交障碍、刻板行为、兴趣狭窄的这一类疾病统称为孤独症谱系障碍(ASD)。”

  马扬说,两种疾病都是症状学诊断,但阿斯伯格综合征诊断更为困难,“我们现在做诊断需要严谨慎重,有的大夫可能过度诊断,有的大夫直接不诊断。”

  据悉,因为缺乏特异性诊断指标,亦缺乏心理评估的“金标准”,阿斯伯格综合征或是被漏诊,或是被诊为多动症、情绪行为障碍或其他心理疾患。

(王敏女儿的绘画作品,受访者供图)

  除了诊断难,让许多家长头疼的是,国内对于孤独症谱系障碍的资料很少。

  2015年,张之光2岁的儿子确诊为孤独症。可是,当他拿到确诊病历时,却不知所措。

  “那是7年以前,在国内很难接触到准确的关于疾病如何治疗的资料,”张之光回忆, 那段时间自己寝不安席,食不甘味,对于疾病未知的恐惧让他一个月内瘦了10斤。

  同时,许多家长还存在认知误区。

  “他们认为患病的孩子都是天才,但智力超群的只是一部分人,孩子只是有特殊的兴趣,”从事特殊教育行业的杨梦丽说,自己见过太多离奇的家庭与治疗,“有的家长觉得等孩子长大了就好了,还有的家长带着孩子去做脑电波等没有科学验证过的治疗。”

  面对困境,他们决定做点什么

  美国疾病控制与预防中心(CDC)发病率和死亡率周报(MMWR)在2021年12月发布的报告显示,根据2018年的统计数据,每44名8岁儿童中就有一名(2.3%)被确认患有孤独症谱系障碍。

  确诊之后,孤独症家庭面临的共同难题,是治疗的费用。

  据相关数据统计,全国的8103个家庭中,平均每个孤独症家庭的康复费用达到每月6957元。换言之,每年将为孤独症支出8万元左右。

  杨梦丽表示,现在医院多进行诊断,治疗主要由机构进行。在机构、家庭、校园和社会四个情境中,通过社交技能、认知行为、语言治疗等方式改善患者社交与认知方面的障碍。

  “但要注意的是,不存在治愈和‘摘帽’一说,应该以终身干预为目标,最大化地改善他们的生活质量。”她说道。

  面对种种困境,这些家庭决定做点什么。

  王敏鼓励女儿继续发挥艺术特长,同时加强体能训练,以期促进她的神经发育,“我想带着她四处游学,比如去江西景德镇学陶瓷的烧制等,”她表示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女儿能开心,“希望她将来能快乐地工作和生活,做一个有用的人。”

  于鲸开始在网上做阿斯伯格综合征的知识科普,有越来越多的家长咨询她。这些咨询常常让她想起曾经的自己,“我太能理解那些孩子了,就像看到自己一样。”

  张之光与其他两位患病儿童的父亲成立了一家名为Alsolife的孤独症评估干预平台,在对孤独症进行更多科学研究的同时,也致力于向更多人系统性地科普孤独症知识,“我们现在是在做一个‘新家长百科全书’。”

(王敏女儿在画画,受访者供图)

  在接触了越来越多的家庭之后,他开始担忧孤独症的社会性问题——等到父母走了,孩子怎么办?

  张之光告诉,这已经成为共性难题,“我们希望,对于这个群体,将来能有一个托底的社群机构,可以让他们好好地生活。”(应受访者要求,文中部分人物为化名)(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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